24
菲比完全不明白梅林为什么突然如此郑重。
他的态度让她非常困惑，以至于梅林重新拿起指甲剪时她都没再反抗——这恐怕是有史以来剪指甲最顺利的一次了，没有被挠出印，也没有被咬，菲比的注意力完全被梅林刚刚的一番话吸引走了。
女孩耐心地等梅林处理完，才好奇地眨眨眼：“梅林？”
很好，至少她现在学会等待了。
这多少让梅林宽慰了一些。他坐到菲比身边，有些无奈：“做出选择，你就可以继续肆意生活，或者开始尝试着做一名人类。”
“我就在学习呀。”
“不，姑娘，你现在是有着人类躯体的猫。”
“哎？”
菲比清秀的面庞上浮现出讶异的神色，不用多说梅林也知道她的意思：这不是明摆着吗，她就是有着人类躯体的猫啊。
梅林觉得，这就是关键所在。
她在努力使得自己“像”个人。行动如此，语言如此，但在思维认知上，菲比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人，她一直是以猫的想法来看待一切。
所以她仍然会一气之下爬到高处，会翻来覆去地纠结于生宝宝的问题。
“如果你不觉得自己是一名人类，”梅林说，“那么即便看起来多么像，你依旧不是。”
经由训练，普通猫咪也可以同人握手，但不会有人觉得会握手的猫就是人类了吧。菲比的行为举止再像人类，她的思维方式仍然是猫，那不论如何也称不上是个合格的人。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，菲比，”梅林摇了摇头，“你要是选择当一名人类，得去接受所有你不喜欢的人类规则。”
菲比总算是懂了。
她流露出几分不情愿的表情，灰色的眼眸也暗淡了下去，看的梅林心生不忍。这就跟小美人鱼到陆地上行走一样，逼迫她去改正自己的本性，实在是太过残忍了。
于是梅林长舒口气：“你不喜欢的话，我可以联系麦格教授。”
“啊，”菲比立刻挺直脊梁，“可是，可是变回去，就没办法，没办法……”
“没办法吃炸鱼了。”
“不能吃炸鱼！”
女孩声线扬高，小脸上写满了惊讶。显然她没意识到这点，她伸手抓住梅林的衣角。
“不能陪在梅林身边了呀！”
“……”
话语脱口而出，菲比更是担心了，脸上的惊讶变成了焦急。
“我总算不用在家等梅林了！我能去梅林去的地方了，我再也，再也——”
“慢点，姑娘。”
她一着急，话语的语序又发生了混乱。梅林不得不安抚性地拍拍菲比的后背：“我在听，你不用急。”
男人冷静的声线给了菲比极大的鼓励。
她稍稍冷静了些许：“再也不用担心梅林丢下我不管了。”
那一刻梅林的心情岂止是五味杂陈。
好吧，原来他还是比炸鱼的地位高一点，这让梅林倍感欣慰。而菲比后面的话，让他心底一紧的同时，又免不了有些心疼。
他意识到了什么。
“菲比，”梅林开口，“你是被丢弃过，是吗？”
女孩灰色的眼眸中闪过斑驳泪光。
这次总不是装哭了。
晶莹的泪珠滚落，她似乎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，只是沉默良久后慢慢点头。
“他们，他们搬家了。”
梅林默然。
搬家之后丢掉原来的宠物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。幸而菲比在室外生活也依然健康，并且遇到了他。
男人抬手，用掌心擦去菲比脸上的泪水。
“那是他们的损失，”他说，“我向你保证，就算你变回猫，我也绝对不会丢弃你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
“当然。”
“那，那也不行，”菲比小声嘀咕道，“变回去就不能和梅林……”
“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
菲比竟然还学会隐瞒想法了。梅林挑眉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继续，金发的女孩住了嘴，眼神躲躲闪闪的，下定决心不再说下去。
既然如此，梅林也不再坚持。
他只是顿了顿，接着说道：“但假如你选择做一名人类，就得去忍受那些你不喜欢的事情。”
菲比：“橙子、挺直走路，还有剪指甲？”
梅林：“远不止这些。”
其实梅林以为菲比会动摇的，可她没有，菲比只是陷入了思索。
片刻过后，她抬头：“梅林也有不喜欢的事情吗？”
梅林：“有，而且也很多。”
菲比：“比如？”
比如研发部门都是因为一些低级错误炸实验室，比如每次同其他特工组织合作总要忍受他们冗长又繁琐的官僚制度，再比如刚刚菲比讲述的过去，收养了一只小动物，却不能负责到底。但要细细说起来，那可真是一天一夜也说不完。
因而梅林只是细微地勾了勾嘴角：“人类的社会非常复杂，菲比，要列个清单是永远也列不完的。”
菲比：“但是梅林觉得值得。”
梅林：“因为生活中有值得我继续前进的东西。”
菲比似乎懂了。
她轻轻点头，拽着梅林衣角的手紧了紧。女孩前倾身体，拉近了与他的距离，但并没有到非常亲近的地步。她的声音几不可闻：“那我也有。”
所以，菲比做出决定了。
不自觉地梅林暗地还是长舒口气。
没有猫咪陪伴固然可惜，但梅林不得不承认，内心深处的某个部分，他还是希望她能继续做个小姑娘——不论以是什么理由。
“那我话说在前面，菲比，”梅林郑重其事，“你得去学着真正接纳人类社会与人类习俗，我知道这很辛苦，但你得去尝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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