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可喜早收到孔有德的求援信了。
他不是不想救辽阳,也不是不能救辽阳,只是不想搭理孔有德,没给他回信罢了。
实际上自收到求援信之日,尚可喜就在海城整备战船火炮,自麾下牛录抽军调丁,命甲喇章京卢可用引炮舰水师,驻东胜堡河口,随时准备出兵太子河。
这事对他来说没什么可考虑的。
虽然父兄死于同金国交战的阵中,老婆小妾在旅顺投井自尽,家仆跳海自杀,但这对尚可喜来说其实没有太多仇恨。
各为其主。
这甚至不如黄龙在旅顺力战而亡,带给他对歹青的仇恨感。
因为黄龙是他的前途,也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,远胜父兄。
知遇之恩,无以为报。
而他最恨的人,既不是八旗贵族,也不是叛乱的孔耿二将,而是挡在他前途面前的东江镇沈世魁。
崇德皇帝黄台吉,待他很好。
把他从副将升为总兵,把老家海城交给他做封地,赐他蟒衣狐裘,还封他做智顺王。
尚可喜很开心,愿意为崇德皇帝效犬马之劳。
如果能把东江镇攻陷,打死沈世魁,那就算为崇德皇帝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。
也正因如此,他同样恨上了刘承宗。
如果不是刘承宗此次出兵,尚可喜有预感,拔除东江镇、收拾沈世魁的机会很快就到了。
不过尚可喜对自身实力有清晰认知,他没能力救援孔有德。
即使他不顾海城防务,把军队舰队全部压至辽阳,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超编甲喇,不到四千五百人,一旦与孔部配合不善,到时候辽阳保不住,海城也得丢。
所以他只能救辽阳,救不了孔有德。
尚可喜的计划,是以辽阳城的攻城战为契机,以船首装备红夷炮的沙船舰队封锁太子河,摧毁河上桥梁,炮击沿岸敌军。
并以装备三眼枪、鸟铳、强弓的小船蜂拥射击沿岸敌军。
将刘承宗的军队拖在辽阳附近,直至崇德皇帝率八旗军抵达战场,合兵将其剿灭。
但尚可喜也没想到,辽阳城的大火,居然会烧得这么快。
他三天前才收到孔有德的求援,两天前派出船队屯于东胜堡,昨天还在往船上装粮食火药,派到鞍山驿的骑兵就给海城传话,说辽阳到鞍山处处黑烟冲天,郊野尽为敌军所掠,辽阳城方向更是燃起大火,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。
海城的尚可喜收到消息都傻了。
心想刘承宗是个什么兵势,怎么围城当日就把城里烧了……内应?
不论如何,这就是他出兵的契机,早几日晚几日也没什么关系,即便刘承宗得到辽阳城内的战船,也不会是他尚氏水师的对手。
孔有德耿仲明的船,他见过,打过,船上装的都是佛朗机小炮,船首才有一门大将军,跟他带到海城的旅顺舰队不一样,水战只有挨揍的份儿。
船队头天夜里起航,桨帆并用,昼夜航行一百六十里,次日下午便靠近辽阳三十里。
黑旗招展。
甲喇章京卢可用着甲立于船首,一只手端望远镜看向岸边,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拇指依次在各个指节间轻捻。
河堤小路上,背插靠旗的元帅军骑兵人影绰绰,四散奔走。
卢可用道:“传令,放小舟探河道水雷,满帆摇桨,敌军在岸边布哨骑,已经知道我们来了。”
元帅军在河岸布置骑兵防备,倒不算出奇。
实际上这一路航行,卢可用作为主将考虑了很多。
他是黄龙的老部将,己巳年在遵化城下打过炮,认识杨彦昌和王自用这俩招募八营罗教漕帮、闻香白莲的风云人物。
跟尚可喜年少走运的新将领不一样,作战经验极为丰富。
卢可用知道,刘承宗如果知兵,一定会在太子河上布置防务,以防备他们的海城水师。
因此辽阳城陷落得快,对他们的舰队来说反倒是好事,元帅军的攻城准备越短,河道上的布置也就越仓促。
他最怕的是铁索拦河和水雷,那玩意真能把他的舰队困住。
不过前者需要准备时间很长,元帅军未必能做;而后者则需要一定的水战经验,据他所知,陕西杀出来的元帅军应该都是旱鸭子。
至于说寻常的水下暗桩,卢可用不怕。
为防备河道水雷,他的舰队专门准备了两艘船底挂铁板的撞船,就为清障用。
这两条船是尚可喜投金前,袭击东江诸岛裹挟人口时抢来的,曾在皮岛之战时袭击后金建立于朝鲜宜川的造船基地。
寻常水下暗桩,船撞上去就碾碎了。
正当卢可用下令放小船,防范河道陷阱时,岸边不远处升起浩荡烟尘。
端起望远镜一看,卢可用意识到自己想多了。
镜子里,马群在奔驰,技艺精湛的骑手拍马扬弓,在平原上蔓延开来,战马拖拽火炮车辆被遮蔽于烟尘中轰隆前行。
那架势,明显要跟他在岸边打一仗。
卢可用放心了。
他心说:行,八旗贵族蔑称你们是蛮子,我听着还挺不舒服,闹半天你们真是蛮子。
用骑兵打战舰,可谈不上有多明智。
一样的事八旗早年间缺乏水师火炮的时候也干过,一万两千人进朝鲜,想在皮岛外围海岸的沿岸筑城实施包围,结果被船炮轰得满地跑,最多一天被打死七百多人,最后无奈撤军,宣告包围失败。
卢可用本以为,元帅军会在河里做些陷阱,给他们撤离沿岸创造时间,可是看这骑兵蜂拥而来的架势,似乎根本就没在河里做准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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